1


“不,你太小,你还什么都不懂——”Chara说,“等你长大一点,就明白可可粉、锁骨链和肉色丝袜的好了。”

“那衣服呢?我们的衣服不一样吗?”

Chara的嘴唇抿成一条薄线;她不悦地眨了眨眼睛,说:“条纹是永远不被时代摒弃的流行元素,宽松的毛衣是雅致的体现。”末了,她扑在沙发上,抱枕与毛毯的缝隙间传来一声闷闷的“蠢货”。

我可不明白。

她是Chara,但又不是我所熟知的Chara。据她所说,她已经十六岁——即将满十七岁了。她比我高三个茶杯,脸色鲜活发亮;如今,我只能从那双红眼睛里看到Chara的影子。

从地下脱离后,我再也没见过她。除了在梦里,我会看见一团有红色眼睛的水汽,一边笑盈盈地招手,一边试图越过一条河流;但屡次三番地,她会陷入那团水流中,最后随着阳光降临,万物复苏,冰雪消融,水汽上升。她的红色变淡,仿佛被大气消化一般,没入云层,再化成雨水,降在我的头顶。我不知道这象征着什么。

现在我是学生。据她所说,她也是学生,只不过比我高好几级,多学了七八次外国人的革命;她能言善辩,而我只会写作文。

“狗屎!”Chara翻了个身,用鞋底指着我说,“你这里有酒吗?啤酒,低点度数的就好,我怕我发起疯来就把积分卡密码告诉你。”

“什么卡?”我问。

“哦,没事。你有吗?”她说。

我摇头。

“混账。巧克力有吗?”

我说没有。Chara凝视了我一秒,又翻坐起来,说:“好吧!你还有什么?我想你什么都没有。你一无所有,小孩子就是这样,非常没用……那,给我一把小刀,水果刀就好。”

我没有理会她。

“拜托!”她有点笑起来,带着一种请托的意思。这时候,我才觉得她开始令人熟悉了;只是这种笑容里,毛骨悚然的成分少了一点,她更像是一个真实鲜活的人。

时间会给人带来这么大的成长吗?但是,长大后的Chara,为什么会在这?

“够了,我看到了,”Chara露出胜利者的笑容,大幅度挥舞了两下水果刀,“我看见你茶几上有苹果。正好用来缓解攻击冲动。”说罢,她真的拿起一个苹果,流畅地动起手来,落在垃圾桶的果皮厚度均匀,线条流畅,连绵不绝。

我有点吃惊,说不出话来。过了一会,才说:“你的确是长大了,不一样了,Chara。”



2


我得把她藏起来,别人倒还好说,就是不能让Toriel瞧见;我不知道为什么,出于直觉。

这天中午,我和十六岁的Chara一同出门,就像是亲生姐妹一样;我们甚至穿着同款的毛衣。商品店和玻璃窗像水银线一样划过去,Chara用眼睛打量每一个橱窗。

我不知道该不该这么说:她看上去有点……贪婪,就像每个青少年一样。

我抓了一下Chara的毛衣;她反感这个动作,把我的手撵开了。我问她,在她的世界里,我是怎样的?

Chara瞟了我一眼,一面向前走,一面慢吞吞地说:“哈,一个蠢货,呆头呆脑的——”

“我们相处的好吗?”

“噢——这……”Chara停顿了一下,说,“真是庸俗的首饰。金色的,闪闪发光的,又沉重,又油腻。我不敢想自己到了中年也会买这种东西。”她对一个橱窗的金饰品说道。

我沉默地点点头,继续向前走去。

天色很好,光线下的灰尘沉降着,像昨晚的星星一样发亮;在一大团云下,反射着人类与怪物和平、安静的未来。曾经在我体内暴动的某个灵魂,此刻以一种不真实的姿态,向青蛙售卖的炸鸡和低度啤酒走去,抓着我的上臂。

她叫我小破孩。我没有理会这个带轻蔑色彩的称号。她几乎是把我提了过去,说:“你想不想吃这个?”

“啤酒就算了。”我说。

“你必须喝!”Chara笑着说,从牛仔裤兜里摸出了钱;我不知道她还带了钱。

我只好和Chara并排吃着炸鸡,趁其不注意,把啤酒倒进了出水口。

几个穿金戴银的女士从眼前走过,Chara忽然喷出一口啤酒,用手指着她们;我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巴,握住了她的手指。一串足以招惹麻烦的笑声就这样被憋回了腹部。



临走前,Chara站在一大片红红的夕阳下,说:“别以为我没看见。”

“看见什么了?”

“你把啤酒给倒了。而且你一点也没有醉。”她闷哼了一声。“显而易见。”

“……好吧。”我耸耸肩。

“嘿,不过,”她带着那种狡黠的笑容说,“那是你还是谁藏在衣柜里的钱?我拿走了,非常感谢。”我想她不会还了。另外,她不知道那是Toriel的钱。